即使是那場京都大火，她也從未感到這般難以掩蓋的痛苦，就像有人剖開了胸膛，用手將心給碾碎般，疼痛的感覺傳遍四肢，也僅是兩年而已，卻再也不覆當日貴陽的繁華。往日蔥蘢的樹木病仄仄的佇立在街道兩旁，青蔥的枝葉不知在何時消失的無影無蹤，連堅硬的樹皮也被支離破碎的剝下。

荒涼的街道蒙上一層霧蒙蒙的陰翳，這便是王都貴陽。

她忽然已經回憶不起往日的貴陽究竟是何種盛況，也許車水馬龍，店鋪，酒樓、茶館、作坊、當鋪應有盡有，且生意興隆，也許人人身體安康，斜倚著欄桿閑話家常。

稀疏的星辰，泛著冷光的一彎明月高懸在天際，街道上空無一人，靜悄悄的如爆發前的寧靜，風帶著陰森的氣息吹遍大街小巷。冰冷的路旁時常會發現由於饑餓、疾病死去的尋常百姓，孤零零的，倒在那裏。大概天明時，就會專門有人將其送去義莊。

漫無目的的走在路上的空猛然擡起眼眸，看向從巷口一閃而過的十幾個身影，漆黑宛如黑夜一般的衣服。那些人，忽然想到什麽的空緊鎖起眉頭跟上去，她不會看錯，懸掛在其中一人腰間的是宮內的令牌。

不知道宮內幾位養尊處優、完全不理政事的混蛋皇子會做出什麽事來，空加快步伐拉近了與幾人的距離，卻又不至於太近而被發現。穿過幾區後，幾人忽然停下腳步，神秘的向四處張望，在未發現可以人影之際，為首之人向其他人打了打手勢。

夜色朦朧，一股肅殺的氣氛襲來。

空半蹲下身，憑借一旁的雜貨堆擋住了身軀，清澈的雙眸緊張的盯著這條寂靜的小路，右手小心翼翼的在四周摸索。

許是過分寧靜，連遠處輕微的腳步聲都顯得格外喧嘩。空緊張的斂住呼吸，眼睛一眨不眨的註視著愈來愈近的腳步聲，僅是露出衣衫的一角，空便警覺的從原地竄了出來。

看來這幾位皇子是膽子越來越大，而不知死活了，竟然想對朝廷高官下手。因為控制不住，還是以絕後患為好，大概這是幾位皇子考慮的。

但是卻全然不顧及百姓的死活，剛出生的嬰兒被活生生的餓死，七十歲的老嫗臨街乞討，在瘟疫中死去的人數數不勝數。那些人，真的有被稱為人的資格嗎？是啊，都是他們的錯，殺了他們，殺了他們。

腦海中控制不住的叫囂著，如果他們還稍微有些人性的話，貴陽就不是如今這個模樣，這一切的一切，都是他們的錯。

“星野空”

沈悶的聲音，沖破了縈繞在腦海中的殺意，空清楚的看清了發生的一切，握住劍柄的手一偏，刺向了敵人的手臂，殷紅的血液順著劍刃流下。

“妖怪，妖怪啊”僥幸存活的人驚慌失措的逃離，發瘋般的撞到了街旁的雜貨堆。

妖異的紅色在腳底蜿蜒開，匯成細小的溪流，倒下的屍體無一不是被一擊命中心臟，已經殺了這麽多的人，空顫抖著雙手。占優血跡的劍跌落在地，在寂靜的小巷中回響出清脆的響聲、“如果大人要送我去刑部，我不會反抗。”空的聲音有幾分嘶啞，變成白色的發絲不知合適披散在肩上，在冷風中搖曳。

即使用純白的圍巾遮掩了脖頸，但此時空未加掩飾的聲音，讓黃奇人緊蹙起了眉角。

帶上面具的臉看不出絲毫深思，“把這幾人身上佩有的令牌找出來，以謀殺朝廷官吏的罪名交給霄太師，恢覆原來的狀態，如果你還有呆在戶部的自覺。”

空詫異的擡頭，黃奇人卻如未註意到這份詫異，利落的離開原地。

戶部尚書是位年齡不詳，聲音不詳，容貌不詳的怪人。空想起了在她剛進戶部時，打探到的消息。盡管一切不詳，但這確實是位怪人。即使到現在，她依然承認這是個琢磨不透卻能力超群的人。

空剛走進戶部，便看見從辦公房走出的景侍郎，景侍郎年近三十歲卻已娶妻多年，是位落落大方之人，“小空，正巧你在這兒，跟我來一下。”

“是”空立刻應道，趕忙跟了上去。能夠與黃尚書相處如此之久，景侍郎也可謂是不可多得的奇人。在這種狀態下，也全靠兩人才能使戶部正常運轉起來。但這對貴陽的百姓也只是杯水車薪，發放的撫恤救濟被人惡意破壞，半路截用，評估物價也毫無用處。在戶部人手緊缺的狀況下，這樣的運行更是難上加難。

“柚梨，這次的撫恤救濟由你和星野空來辦。”黃尚書將公文抽出，放到桌面上，“如果被人刻意破壞，你們就可以不用回來了。”黃尚書冷漠的話語，讓景侍郎和空清醒的認識到，這是戶部發放撫恤救濟的最後機會。

因為幾位皇子的緣故，王宮上下亂成一團，大大小小的官員分成若幹派系，若霄太師肯出面，也許事情遠不會糟糕到這種地步，但這只狡猾的狐貍，卻對此不聞不問，充當起了局外者。

“鳳珠，你將這樣的事情放在小空身上，他也不過是個孩子。”在空離開後，景侍郎擔憂的說，而這種擔憂也並不無道理。在以往發放撫恤救濟的過程中，傷者大半，即使是強壯的青年，在劫匪面前也如同剛出生的嬰兒。

“他不是個孩子。”黃尚書放下手中的公文，擡起頭，“至少在劫匪面前，他要強過多數官員，包括武官。”這樣說著，黃尚書忍不住皺起眉，卻沒有否定適才的話，“不要管他對劫匪的態度。”

“是，我知道。我會盡快發放撫恤救濟。”雖對黃尚書的話不解，但憑借多年的信任，還是應允。

沒想到幾年之後，她還是會拿起刀，將刻在腦海中的劍術，一樣一樣使出。明明是文官，在發放撫恤救濟中卻擔任著武官的角色，有了第一次的成功，隨後撫恤救濟的發放也逐漸順利起來、而自空與景侍郎發放撫恤救濟成功後，戶部眾人發現了一種很奇特的現象，原來準時上下班的空竟隨著黃尚書的步調起早貪黑起來。

清晨尚未黎明之際，走在寬闊街面的黃尚書猛然頓住腳步，四周靜悄悄的毫無聲響，“出來”不滿的聲音從站在街道之人傳出，但周圍依舊寂靜，只有偶爾從空中飛過的烏鴉。“星野空”像極力控制不滿的情緒，黃尚書一字一頓的說道。

“早上好，大人。——請不要生氣，當作我從未存在就好了。”

“從未存在？”黃尚書緊蹙起眉頭反問道，表現憤怒的面具在朦朧的月光下格外紮眼，“放棄這種毫無意義的做法，如果你的腦袋還能運轉，而不是無可救藥，就該知道你的做法有多愚蠢。”

“我並不這種做法無意義。如果再發生像以往那樣的事情，大人想將戶部置於何地？而且大人也只是湊巧知道了我的存在不是嗎，所以，在新王登基前，請您稍微忍耐一下，我相信不會太久。”

而這也單單是空的自以為是，這樣的混亂持續了整整七年，直至最小的皇子登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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